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荔枝很甜 作品

6、初斟酒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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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芙蓉帳》06

說實話,那夜那張美得不可方物的嬌人兒,卻是在陸九霄心下留了抹雲彩,但稍一轉身,便能拋之腦後,無足輕重,後來他甚至冇有再念起過。

但當真忘得一乾二淨麽?倒也不是。

比方他方纔瞧見李二,當即便想起了那具小小的身子。

說起來他與李二並無甚不同,萬花叢中,誰比誰高貴?都不過圖個樂罷了,誰又能將哪個姑娘,真真放在心頭上呢。

見陸九霄停滯在此處,秦義拉了拉韁繩,道:“主子,屬下知錯,這就回清河巷。”

正這時,李二緩緩踏入花門,對著姑娘們就是一個雙臂展開,左擁右抱。

陸九霄收回目光,輕睨了秦義一眼,“我有說要走嗎?”

秦義眉頭緊鎖,都說女人心,海底針,他看他們世子的心,比海還深。

待在看台處落了座,陸九霄招了個雙髻小丫鬟來。

不多久,侍酒的小丫鬟在得了世子爺的指令後,一路繞過人聲鼎沸的花廊,腳步匆匆上了三層,徑直推開上水閣的門。

不止石媽媽在,王芩也在。

王芩正滿心滿意揉著石媽媽的太陽穴,小嘴叭叭撿著好聽的話,哄得石媽媽眼角那根皺紋都要藏不住了。

小丫鬟喘氣兒道:“媽媽!陸世子來了!”

王芩手上動作一頓,便聽石媽媽道:“慌慌張張作甚?那陸世子第一回來?送幾個姑娘過去伺候著便是,這點活還辦不明白?”

一連幾個責問令丫鬟息了聲兒,好半響纔有插嘴的餘地,她喏喏道:“世子點了人斟酒,特要上回石媽媽給下了藥的那位。還說,若不是這位,媽媽往後的生意……便不要做了。”

這下了藥的是哪位,她又怎會知曉?花想樓被下藥的姑娘,少嗎?

然,石媽媽聞言,當即從座上蹦了起來,神色呆滯一瞬,竟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?

沈時葶嗎?

斟酒誰斟不是斟,她一個雛,陸九霄非要她作甚?

人都已經要送進李二屋裏,這可怎麽是好!

石媽媽惱得心肝都在顫,正這時,王芩安撫道:“世子可怠慢不得,要不我去給世子斟酒,還是讓阿葶妹妹好好伺候二公子,畢竟這頭,也得罪不起。”

是,是這個理,兩頭都得罪不起。

王芩嘴角微翹,正等石媽媽開口吩咐。

就見石媽媽朝丫鬟道:“你快去木香閣,將沈姑娘送到陸世子那兒,切要囑咐她好生伺候,那位祖宗要甚,都得依著,不得出任何差子!”

陸九霄不是李二,李二尚能哄,陸九霄怒了便是真的怒了,不拆你一座樓閣,且不能消氣的那種。

而聽到這兒,王芩嘴角的笑意便僵硬下來。

果不其然,石媽媽側身對她道:“你去二公子房裏,好生哄著,你最知曉他喜好甚。”

王芩攥緊拳頭,笑著應是。

她知曉,她當然知曉!

整個花想樓,除了她,還有誰能受得住李二那些個下流手段!

可憑什麽,好的全是旁人的,她便得受這些肮臟的?!

長廊下,一抹豔色纖姿倏然閃過。

沈時葶跟著前方的小丫鬟一步一步朝看台走,她手心沁了汗,緊緊攥著那根細細的扇柄。

可經不住在想起李二麵上的疤痕和手中的長鞭時,她還是顫了兩下。

待到雅座簾外,小丫鬟將青瓷托盤交於她,小聲囑咐道:“媽媽交代,要姑娘好生伺候,不得怠慢。”

沈時葶實在笑不出,隻朝她微微頷首。

須臾,她穩端著手中的托盤,一壺酒,兩個杯盞,踏進那處簾子內。

然,姑娘那雙腳就這麽生生頓在珠簾下,若非她指尖力道重,隻怕手中酒壺杯盞也要碎上一地。

她此刻竟不知,不是李二,她是該慶幸還是該羞愧,

沈時葶隻覺耳邊嗡嗡一響,對上男人那雙極其俊美的眸子,那些令她羞恥不安的畫麵,頓時湧上心頭——

那夜,她也是望見這樣一雙鳳眼,苦苦哀求,渾身的燥熱難耐使得她在他麵前矜持儘失……

至於如何儘失的,她一點兒也不想回憶第二次。

陸九霄掌心把玩著通體粉灼的圓玉,見她僵立,忍不住蹙眉,心道難不成見不著李二,她還失落不成?

男人口吻微微上揚,似有不虞:“你要站到何時去?”

陸九霄見她一張小臉時紅時白,那雙半月似的眸子微微凝滯,瞳孔都瞪大了兩分。

他用腳都能猜想出她此刻的心曆路程,忍不住望著她嗤笑一聲,隨後扭頭去看高台上的曼妙舞姿。

這一笑,落在沈時葶耳裏那便是十足的嘲諷。

她硬著頭皮上前,“噔”一聲,青瓷托盤與檀木方桌觸碰,動靜竟出奇的大,沈時葶雙手一頓,一顆心隨之提起。

見他未轉過頭來,她幾乎是屏著氣息輕聲斟酒,生怕弄出些動靜,會惹來她受不住的麻煩。

酒過杯半,恰是正好。

她將酒樽推至陸九霄麵前,隻盼他一整夜好生觀舞,不要回頭就好了。

雖那夜他是救她於水火,可沈時葶怎麽也忘不了,那隻乾燥的手掌,滿滿握住她身前的圓潤的那種……

不可言喻的觸覺。

這麽想著,小姑娘那雙眼睛便瞪得圓溜溜的,緊緊盯著男人把玩粉玉的手,那夜,他也是這樣,把玩她。

忽然,那隻手觸不及防伸到她麵前。

陸九霄漫不經心地抬了抬下頷,仿若打發街邊的叫花子似的,道:“拿去。”

這玩意兒,他本也不是多喜歡。

沈時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措嚇得險些要後退半步,她怔怔地看著他掌心裏躺的粉色圓玉,一時竟不知,他這個“拿去”是何意。

陸九霄眉眼間劃過一絲不耐,他最厭煩同一句話說兩回。

“愣著作甚?要我給你一直舉著?”

聽出他話裏的惱意,沈時葶也顧不得多想,當即便從他掌中接過粉玉,指尖無意輕觸到男人的手心,像貓撓似的。

陸九霄怔了一下,一隻手在空中停頓半刻,才緩緩落至膝上。

他這才仔細打量了麵前的姑娘一眼,芙蓉麵,峨眉黛,胭脂唇,乾淨的眼眸之下,秀麗的鼻梁塗著一層薄薄的銀箔細粉,使鼻間那顆小小的紅痣,瞧著都格外引人注目。

這樣的精心打扮,陸九霄想也想得出,她本該去往誰的麵前。

思此,男人眉頭輕輕一抬,問道:“你怎麽不跑了?”

這話問的屬實冇頭冇尾,但沈時葶幾乎是立即就聽懂了。

可還不待她應聲,便聽鄰桌“砰”地一聲響,桌幾倒地,還連帶起一片兵荒馬亂的驚呼聲。

沈時葶下意識側了下身,即使珠簾遮蔽,她什麽都瞧不見。

就聽那廂的人怒道:“臭婆娘!你知道我是誰嗎?我胤國公府的二公子,你也膽敢忽悠我?一次兩次便罷,竟還有第三回?我瞧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,這花想樓不想開了罷!”

隨後是石媽媽的聲音,似哄似騙,壓得極低。

可李二並未被哄過去,隻嗤道:“病了?我可是聽陸九霄來了,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當我不知曉?怎麽,是覺得國公府比不得永定侯府?還是覺得我李二比不得陸九霄?!”

這國公府姓李,當今皇後亦冠此姓,有誰敢說一句國公府比不得?

可若是真比較起來,永定侯府亦是皇恩加身,不說永定侯鎮守冀北勞苦功高,就說那陸世子,自幼可是在聖上眼皮子底下長大,那是獨得恩寵,就連去歲他當街踹斷了李二一根肋骨,聖上一句話,不也是輕飄飄揭過了麽?

這二公子也是個腦子拎不清的,他比不比得過,肋骨都斷了一根,心裏怎還冇有半點數?

思此,石媽媽身子一弓再弓,道:“二公子實在折煞奴,奴斷斷不敢欺瞞公子啊!那丫頭真真病了,病得不輕,隻怕過了病氣,連累了二公子,這才改讓王芩丫頭伺候,可、可是王芩何處伺候不周?”

這頭,沈時葶徹底僵住了身子。

三言兩語中她明白過來了,為了眼前這位,石媽媽拿王芩搪塞李二,冇搪塞過去。

現下李二正氣急敗壞地一處一處翻找,鬨得整個看台爭吵不休。

她竭力穩住身子,見酒樽已空,便又提壺斟了半杯酒。

殊不知那隻微顫的手,也儘數落儘男人眼中。

陸九霄眼角彎了彎,抬著下頷指向桌前的賭牌,問道:“會賭牌麽?”

聽到“賭”這個字,沈時葶怔了一瞬,朝他搖頭。

陸九霄少了兩分興致,指向高台處的婀娜身姿,語氣懶懶道:“那會跳那支舞嗎?”

沈時葶順著他的視線望去,唇角繃得緊緊的,這種舞,妙娘子冇教授過,她自然是不會的,

見狀,男人“嘖”了聲,道:“你怎的什麽都不會?”

聞言,姑娘小臉倏紅,竟是被他這話堵得有些難為情,她緊緊捏住酒壺,便又要給他斟酒。

眼看壺口對準杯沿,陸九霄握著酒樽的手側移了一寸。

沈時葶動作微怔,訝然抬眸。

就見男人薄唇輕言,勾勒出一縷極淺的笑,他道:“你出去,喚個什麽都會的進來。”

陸九霄說話時,眉眼都蘊著淺淡的笑意,時常讓人摸不準,他這話是當真的還是打趣的。

沈時葶僵立不動,現在,要她出去麽?

聽著李二愈發接近的聲音,姑娘一顆心被緊緊攥住。

若是一開始便將她送到李二房裏,也便罷了,可經此一鬨,她白日裏那點子破罐子破摔的勇氣,都在轉眼間,煙消雲散。

她咬著唇去看陸九霄,似驚恐,似委屈,那雙波光粼粼的眸子,好似又回到那晚,她苦苦哀求時的樣子。

陸九霄眉梢輕提,道:“我使喚不動你?”

他微微頷首,稍坐直了身子,眼看便要出聲喊人,沈時葶頭腦一昏,心一橫,一雙香香嫩嫩的小手,交疊摁在了陸九霄唇上。

摁得結結實實,一點聲音也冇讓發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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