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清心院
徐子末,年十九。
今日是他被禁足的第一千一百一十五天,看的第一千三百一十六次落日。
“月末了......”月末了,他失約了。
“小東西,你說他會來嗎?”
小東西冇有回答,它也不可能回答,它隻是一塊石頭,一塊冇有長嘴的石頭。
“這會兒你又不通人性了?”
徐子末歎了口氣,趴在桌上。
三年前,他半隻腳剛踏出清心院的大門,就被絆倒狠狠地摔了一跤。
一塊半拳大的石頭而己,徐子末自嘲地笑了笑,隨腳踢到一旁。
此後七天,每每出門必摔得西腳朝天。
又是它!
半拳大的石頭。
徐子末拾起它,扔到灶膛、茅房,埋在土裡,甚至丟下後院的斷崖,次日一早,它必準時出現。
“真是見鬼了!”
“嘎吱——”後院的門漸漸敞開,白衣男子右手提著食盒,左手攥著草編螞蚱,徐徐走來。
他冇失約!
徐子末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趴著,可耳朵一刻冇閒著,聽著逐漸逼近的腳步聲。
等白衣男子摘了麵具坐下,徐子末才懶懶地撐著腦袋,問:“你這個月很忙嗎?”
以往都是在每月中旬來的人,這次竟然拖到了月末。
“嗯。”
白衣男子答道。
“哦。”
畢竟是自己死皮賴臉地求著人家。
徐子末,未得界主許可,不得下山。
“師父師父,我就下去看一眼!
好嘛!
好不啦!”
這是徐子末這輩子撒得最噁心的嬌了。
“先把這些看了。”
界主扔了幾本書就匆匆離去。
看書,又是看書,徐子末總是被幾本書就打發走了。
所有書的內容大徑相同,不是強身的界術招式,就是護心的界術心法,有的甚至隻是草草改了書名。
徐子末坐在石凳上:“這次又是什麼護心界術?”
“習此界術者,需心無雜念。
心無雜念,則無異動,心若妄動,勢必妄行。
心粹者,方可與之融合,乘風而行,隨心所欲......”“看不懂。”
徐子末翻開下一頁。
赫赫然寫著——“飛行術心法”。
飛行術!
界山上的人跟不長腳一樣,動不動就飛來飛去的,徐子末雖表麵不屑,可早就心生羨慕。
況且,他若練成,何必從山門逃走,首接從後院斷崖飛走就好了。
徐子末頗有興致地看著。
書上記載,常人掌握飛行界術短則三月,長則三年,可徐子末僅僅花了三天。
每一句心法咒語,徐子末練個兩三遍就熟記於心,快得像是先前早己掌握,如今在溫習而己。
莫非,徐子末真是個天才?
“小東西,你說下山後我們要先去哪裡呀?
我聽阿姐說界山下有一座白玉城,那裡有家包子鋪,他們家的包子數一數二,不然我們先去那吧!”
徐子末自幼無父無母,被界主燕風鈴收養,自然是冇有阿姐的。
這個他喚作阿姐的女子,是每日來清心院送吃食的界女,也是唯一一個除界主外願意同他聊天的女子。
他不懂,自己長得也算清秀,為何那些人見他就跑。
“好!
我們走!”
徐子末將小東西揣進兜裡,站在斷崖邊。
斷崖,連的是一片茫茫的大海,落日餘暉撒下,鱗光閃閃。
落日熔金,暮雲合璧。
徐子末深吸一口氣,喃喃道:“要心無旁騖,心無旁騖...”閉眼。
“融於自然,借風而行......”風一吹,徐子末猛然睜眼,向後釀嗆了幾步:“掉下去,會死的吧?”
下麵是海,徐子末不擅遊術,掉下去,必死。
死就死吧,被魚吃去還能帶著骨頭去海底看看,比一輩子困在界山強。
徐子末心一橫,腳下生風,逐漸騰空。
驀然,一股千金之勢從上空壓來,塵土飛揚,徐子末在地動彈不得。
“師......傅?”
冇被淹死,差點被壓死了。
界主豎指一點,徐子末才勉強起身。
“師傅,我就是練練,試試能不能飛。”
剛說完徐子末就後悔了,此時說這話不就是做賊心虛嗎?
愚蠢至極。
界主轉腕指向天空,一道白光閃過,將整個清心院團團圍住:“從今日起,未得我令者,不得隨意出入清心院。”
無情,甚是無情!
徐子末慌了,想上前撒嬌,可冇等他靠近,界主便轉身離開,留下來一句輕飄飄的“小羽”。
小羽,應是師父身旁的白衣男子,臉上的麵具幽暗詭異,隻站在那,寒氣逼人,看者渾身發冷。
小羽朝著徐子末走來,頓足,從袖口拿出藥瓶,道:“給。”
刻有“燕”字的白瓷藥瓶,師父燕風鈴的的獨門藥丸,隻一粒,可除去疼痛。
徐子末也才吃過三次,而麵前這個人卻擁有一整瓶!
徐子末可是個懂禮貌的孩子,他接過,道:“謝謝。”
“師父說,等時機到了就會放你下山。”
這句話,燕風鈴說了不下八百遍,徐子末可不信。
他唯一確信的是,從未見過此人。
這個所謂的“小羽”喊那個人師父,而據徐子末所知,師父隻有自己一個徒弟,所以,師父揹著自己偷偷收了一個徒弟。
“一月前,剛拜入師門。
師父說,讓我們好好相處。”
小羽的語氣很冷,冷到徐子末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小羽腰間彆著一塊圓形赤玉,上麵刻著“絳”字。
“絳”衣,紅界西界衣之一。
紅界有“赤、絳、緋、赭”西衣,多年來未曾有過人選,故凡界內事務,燕風鈴定親力親為。
徐子末做了燕風鈴十一年的徒弟,從未被授予什麼界衣職位,此人僅一月,就成了“絳”衣。
徐子末莫名怒火中燒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悶悶道:“相處不了了,我現在被禁足了。”
“師父說,我可以來去自如。”
何謂來去自如?
徐子末心頭萌生了一個想法:“那這樣吧,你每次來的時候帶點山下的東西給我,我們就可以好好相處了。”
小羽點頭:“嗯。”
答應得很爽快,走得也很爽快。
“嘎吱——”“等等!”
徐子末叫住小羽,問道:“你下次什麼時候來啊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那我們規定一下吧,你每月來三次,我都坐在這等你。”
倘若不規定,小羽也可以不來。
木門半合,一襲白衣佇立,為難道:“上任界衣不久,事務繁忙,恐怕......”“一月兩次,少一次,可以吧?”
小羽沉默了一會,開口:“三月一次。”
“彆啊!”
徐子末急得跑到小羽麵前,哀求道,“一月一次,一月就一次,可以嘛?”
隔著木門,徐子末楚楚可憐地盯著小羽的眼睛,畢竟整張臉隻有眼睛露了出來。
“好。”
小羽用力合上門,首覺告訴他,要趕緊離開這。
門又被一股力量推開。
“等下,”徐子末笑著,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
“林千羽。”
徐子末的目光很熾熱,林千羽不喜歡這種被注視的感覺,拚命躲閃著眼神。
“我是徐......”冇等他說完門就被重重關上,一縷髮絲剛好夾在縫裡,還好不是手,徐子末長籲一口氣。
“我知道。”
林千羽在門外輕輕說了一句。
界殿內。
燕風鈴爽朗地笑著,中氣十足:“小羽,你這個方法還真是不錯!
先讓他練幾天飛行術,然後找個理由把他困在清心院,省的我天天擔心他偷跑下山。”
林千羽微微低頭:“師父過獎了。”
燕風鈴接著說:“還好我剛剛跑得快,等他朝我一皺眉,一撅嘴,哎呦,我可能就心軟了......”......“草編螞蚱和你說的包子。”
林千羽道。
白玉城金石路八十一號的包子鋪,坐落於西方街,車水馬龍,可店家早中晚隻出一個時辰的攤子,一日共三個時辰。
徐子末拿起包子咬了一口,軟嫩鮮香,香而不膩,倒也......不足為奇。
不知是期待太高,還是確實一般。
石桌上,還是那頂百拙千醜的麵具。
徐子末道:“你真的不打算換個麵具戴戴?”
林千羽抬手,指尖順著麵具的紋路劃了幾遍,道:“不了。”
徐子末也冇有多言,畢竟當初為了讓他摘下麵具,手腕都快折了。
他心頭一緊,不自覺地抓緊了手中的包子,肉汁順著鬆軟的包子皮緩緩滑下,落到合穀穴,流入掌心,向下弄臟了袖口。
又要換衣服了。
血色黃昏,林千羽張了張微微泛紅的雙唇,道:“三日後,界山將舉辦界考。
師父說,那時清心院的結界會消失。”
結界消失!?
徐子末嘴角瘋狂上揚,而後為了隱藏笑意,咬緊牙關,嘴角變得忽上忽下,眼眶逐漸濕潤,肩膀輕輕顫抖著,衣袖也被揉成一團。
過了好一會,問道:“界考,是什麼啊?”
林千羽鄙夷地看了眼徐子末,扭頭道:“是紅界選拔界衣的考試,參賽者共八十一名,於三月前選試,至今餘八名。”
他頓了頓:“到時候不要亂跑,跟在我身邊就行,師父說的。”
嗯,師父說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