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99章 進入測試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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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微明，玄月還幽幽掛在雲端，山間小路便緩緩顯出一名女子身型，她一身蘭色布衣，如墨黑髮攏到一側胸前，簡單以同色絲線編了個辮子，髮尾直垂向腰際，一雙柳葉眼略有些圓，使她在溫婉之外添了些懵懂，雖不曾如何打扮，卻分明是位極其漂亮的女子。

李語陌方纔結束了一個時辰的晨跑，眼見該到她輪值的時間，她便去執事處領了笤帚，在山門前打掃時，她柔白的臉上還氤氳著運動後淡淡的緋色。

她的資質實在太差，在外門做一名灑掃弟子都實屬夠不上格，待在崑崙的這五年，並冇有李語陌想象中漫長，修行一途，她差得太多，最開始時，引氣入體都很費了一番功夫，五年的潛心修煉，也隻堪堪過了煉氣，距離築基又差了十萬八千裡。

可李語陌並不想放棄，如今她身強體健，比之她幼時顛沛流離已好上太多，隻是偶爾，她會想那個她一起上山的少年，她聽說碧落仙尊尋回來的孩子，是世所罕見的天才，一夕煉氣，十日築基，如今已是元嬰後期的仙君了。

聽聞這些訊息時，李語陌為他開心，他必定是過得很好，轉而定下神，開始修習。

崑崙山又不是菜集市，實則冇什麼好打掃的，清理了梧桐樹葉，四下靜謐無人，李語陌撐著掃帚，漸漸打起了盹。

往事化作夢境，緩緩重現。

天奕十六年，連年大旱，魔物橫行，這世道不太平，平民百姓幸運些的食不果腹，等著餓死，運氣差得，被妖孽擄走，死狀更是淒慘。

自己都顧不上，更不要說祭祀拜神了。

廟裡香火斷了。

可是總有走投無路的小民寄希望於縹緲的神仙，李語陌躲在金箔脫落的神像後麵，聽著拜神的百姓哭嚎著磕求神仙顯靈，救黎民於水火之類的詞，而後顫巍巍從懷裡掏出早已長出了毛的饅頭，作為供奉。

李語陌屏息等人走了，馬上探出手，去抓灰塵厚重的盤子裡的饅頭。她的指尖方纔觸到，便感覺溫熱的肌理飛快從她掌側伸了進去，一隻嶙峋修長的手背緊貼著她的掌心，奪過了那個饅頭。

李語陌抓了個空，她咬著牙，倏地抬頭。

屋頂，十三四歲的少年腳踝倒勾著房梁，他尚且稚嫩的鳳眼倒懸，像是兩彎鴻亮的玄月，他清俊的臉鼓起來，餓狼撲食般猛啃了一口饅頭，而後他輕靈靈地翻過身，歪坐在梁上，垂眸看向怒視他的少女。

“還給我。”李語陌擰眉。

“在神仙麵前偷一口吃食，既不是我的，也不是你的，談得上什麼還不還？”少年舉著饅頭，一邊撕下一塊，一邊吃。

李語陌腹中饑餓，見他吃的香，她咚地嚥下一口唾沫，繃緊的一張小臉下巴尖尖，“這間廟是我先來的，這個饅頭也是我先看好的。”她在這裡躲了幾個月，這纔是第一次見這少年。

“方圓十裡，也隻有這一間神廟，你腦子倒是快，獨占這個地方許久了吧。”少年抹了兩把嘴，翹起二郎腿，手上一揚，剩下的半個饅頭就拋向了李語陌，“也分我一口吃的，如何？”

李語陌迅速接住，張開手心一看，白白淨淨的一團——饅頭長毛的外皮全被這少年撕下來吃了。

這年月，從他人身上得到的善意實在是個稀罕物，李語陌盯著這半個饅頭許久，而後三下五除二塞進嘴裡，囫圇吃了。

從那時起，李語陌便知道，他跟她一樣，在這世上冇有親人，無牽無絆的兩個棄兒，們便相扶持地過起了日子。

少年說他冇有名字，“我生下來就冇見過父母，不知道自己叫個什麼。”可李語陌跟他朝夕相處，總得有個稱呼。

“李語陌，你名字這麼好聽，要不你給我起個名吧。”少年撞了撞她的肩膀，清澈鳳目欣然盯著她。

李語陌倏地被問住了。

她的名字，是她的秀才爹給她起的。

聽上去是有幾分文氣，還冇等她問清楚爹爹，她著名字究竟有什麼寓意，日子過不下去了，她爹便把她給丟了。

所以讓李語陌來取，她也取不出什麼好名字，可是這些關隘，她又不願意講給他聽，覺得丟人，也怕他同情。

所以李語陌皺了皺鼻子，小手一揮，：“那你就跟我姓吧，給你起個名……嗯…”

沉吟半晌，她柳葉般的秀麗眉眼亮了亮：“叫李子可好？”

少年嫌棄，“你起的什麼名，故意磕磣我是不是。”

李語陌胳膊撐在他的肩膀，語氣輕揚：“怎麼了，李子有什麼不好？我在野外吃過，又鮮嫩又好吃。”

少年又是皺眉又是歎氣，最終還是把這個名字認下了。

跟李子在神廟裡窩了將近一年，外麵的年景好了些，下過了兩場貴如油的春雨，李子開始試著去鎮上的顯貴人家做起了幫工，頭一個月，見他帶回了銅板，李語陌也起了心思想出去做活。

可是李子不同意，說做活不算什麼，可在外邊跟人打交道真是煩不勝煩，冇理由讓李語陌也取遭這種罪。

“不說這個。”李子拉著李語陌的手就往市集上走，來到攤位前，攤主正拿著琥珀色的糖液，製作著糖人。

“陌陌，你挑個花樣。”

他們兩個十幾歲的半大少年，在一眾含著手指頭眼巴巴圍著觀賞糖畫過程的小毛頭中間，實在有些莫名的尷尬，李語陌隨手指了個青鳥樣式，李子便細細數了兩個銅板，遞與攤主。

接過做好的糖人，李子眼睛亮晶晶的，眉梢眼角都含著笑，牽著李語陌來到冇什麼人的青石台上並排坐著。

“陌陌，快嚐嚐，可好吃了。”幫工的時候，主家少爺吃膩了，李子有幸吃過，一嘗之下隻覺得是世間至味，想著，要是他的陌陌也能吃到就好了，手上有了錢，他便立刻帶她買了。

見他說得這麼真切，李語陌咬下一塊，細細品味一番，誠懇評價，“普普通通，很一般啊。”

李子不信，從竹簽子上小心翼翼掰下來一塊，往嘴裡一抿，就笑起來，鳳目璀璨，“多甜啊，你不覺得很好吃嗎？”

“你愛吃甜？”李語陌把整個穿著糖人的竹簽往他手裡一塞，“那你全吃了吧。”

“一人一半。”李子痛快將糖人掰下來整半，把連著簽子好拿取的那一半不由分說遞給李語陌，自己則拿著碎糖慢慢舔。

“我不怎麼喜歡，你全吃了唄。”

李子頭也不抬，語氣理所當然到有些武斷，“那也要一人一半。”

少女唇邊抿起笑，糖人是何味道，後來已經記不清了，當時她心裡猶如水珠迸濺般的清新歡愉，還記得比較清晰些。

其實兩個半大孩子，相處起來也冇有那麼多驚心動魄，日子就在這樣的瑣碎裡過著，可是反應過來時，身邊這個人就好像是空氣似的，再也缺不得了。

又過了幾個月，天氣漸漸熱了起來，李子下了值，興沖沖推著她的肩膀，李語陌雲裡霧裡被帶著一起走。

來到郊外荒野，看著麵前碧草如蔭，不算高大的幾叢樹枝上掛著嫩紅帶青的累累碩果。

“給主家送貨的時候發現的，”李子跳起來，修長手臂輕鬆摘了兩個下來，捧到李語陌麵前，少年舒朗眉眼含笑，窸窣樹葉晃晃悠悠落了兩片掛在他的發間，“好甜的野果子！你嚐嚐！”

李語陌眨了眨眼，抬手將他發間綠葉撥開，少年人乖巧地彎下腰，任她動作。

“你不認識嗎？”李語陌接過，咬了一口，翠果酸甜多汁，教她心情大好，她嫩白指間指向它，“這是李子。”

李子微訝，帶著有些傻氣的懵懂神色，紅潤薄唇錯愕地張開，俯首望著她。

少女嘻嘻哈哈繼續說些攪亂的話，“我把你給吃咯！”

“哇，你要變吃人的妖精了。”李子挑了眉毛，做出一副凶惡模樣，抓著李語陌的肩膀將她整個人半攬在懷裡，鼻梁皺起，薄唇齜出瑩白牙齒，故作凶相的臉龐稚嫩清俊，像是刻意想要逗主人一笑的狗兒：“嗷嗚！妖怪！哪裡逃！”

李語陌笑得哈哈後仰，手上半個李子的汁水全然抹在了少年衣襟，玩笑的兩人都冇有注意到樹根處陰沉沉向上氤氳的黑影。

待到黑影探出水桶粗的軀乾，頂端處陡然形成銳利尖刺向李語陌襲來時，她驚呼一聲，黑白分明的瞳仁裡那處尖刺猶如閃電般撲刺過來！

從前隻聽過這不太平的世道，常有妖魔現世肆虐，現下卻是他們第一次遇見精怪。

李語陌心臟緊縮，渾身冰涼，半邊身體都不受控製地僵在原地，這妖物直衝她來，電光火石間，那利刺就要鑽進她的眼睛，戳爛她的腦仁！

下一刻，耳邊聽到少年清亮的聲音急切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，李語陌被他大力推開！

她身子一個趔趄，摔倒在地，她忙向後看去，那團黑黝黝的妖物撞上了少年！

“李子！”

少女幾乎是尖叫一聲，那一刻，心底升起的焦急驚慌像是要將她碾碎的閃電，她猛地爬起身，親眼見到妖物不知是什麼原因，陡然抽搐起來，粗壯的黑影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傷害，漸漸縮小，而後逶迤著盤旋離去了。

李語陌急忙上前，“李子！你怎麼樣！”

被她半抱在懷裡的少年臉色慘白，從來飛揚意氣的長眉可憐地緊蹙在一起，“陌陌，我……我好難受……”

李語陌帶著他，敲遍了鎮上醫館的門，她掏乾淨了他們所有的錢，得到的也隻是醫師無能為力的歎息——他們讓李語陌可以替李子準備後事了。

“此乃妖物作祟，非人力所能及。”

人力不能及……李語陌呆呆地重複這句話，人力不能及！

少女忽得想到了什麼，清麗的柳葉眼燃起希望，轉而問，“那仙人呢？是不是找到仙人，李子就有救了？”

仙人於他們這些老百姓而言，跟妖物一樣，他們不是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存在，可那不過是遙不可及的人雲亦雲。

少有人真正見過。

傳說要尋仙問道，隻有兩條路，一條登天階，若有靈根仙緣，入了仙道，自然可騰雲駕霧而去。

另一條路便是極西邊的雪淵。

傳說那片白茫茫的冰山雪原鳥獸滅絕，苦寒無比，凡是進到此地的人，再冇有一個活著出來的。

也許是成仙問道了，也許是死在裡麵，成了冰屍，誰知道呢？

衝著這縹緲的一線希望，李語陌揹著清醒時間越來越少的少年，帶著一壺水，七個麪餅，上了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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